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發(fā)表于 2015-10-7 15:16:34|來自：中國安徽安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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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、 父親買給我的八音琴
石普水
我曾經(jīng)擁有一把八音琴，父親買給我的八音琴！
三年自然災(zāi)害期間，全國上至國家主席下至剛出生的嬰兒都挨餓，那時所有人都有一個共同的感覺——肚子餓。田里地里河里山上只要是能填肚子的東西都找來吃。在那特珠的日子里，我們村（當(dāng)時叫大隊）到一個叫“操畈”的地方開荒，父親擔(dān)任荒場場長。在開荒場隊伍中有一個只有現(xiàn)在上幼兒園大班年齡的小孩，那就是我，跟著父親一道來到程咀蹭飯吃。白天，社員們出工，我在田岸上掐“刺根” 扯“昂角” 抽“茅根”吃，捉蜻蜓逮蝗蟲追小鳥玩，累了就在田岸上睡覺。收工后每人一份飯，父親吃一碗，分一半給我。有飯吃在那個年代是最大的誘惑，愛玩是兒童的天性。盡管有飯吃，但是吃完飯我想家，想跟同伴玩，想家里兄弟姐妹們，我的孤獨郁悶寫在了臉上。
不知什么時候父親給我買了一把八音琴。所謂“八音琴”是八塊小鐵皮制成的一種兒童玩具。鐵皮最短的不到一寸長，最長的不足兩寸，從短到長整齊地釘在兩根一尺多長的小木塊上。鐵皮用粗糙的白漆刷過，兩根一頭粗一頭細的光滑小木棒，敲打在鐵皮上，，便能發(fā)出清脆悅耳的八種音符：“1、2、3、4、5、6、7、ｉ”。這就是我曾經(jīng)擁有的兒童玩具，她有一個好聽的名字叫“八音琴”。相信現(xiàn)在很多人沒見過甚至沒聽過名字。
在那物質(zhì)匱乏的年代，“八音琴”簡直是天外來客。我日里炫耀著看見人就敲打，夜里摟著睡覺，睡夢里還是一邊吃飯一邊敲打八音琴。我覺得我是世上最幸福的人！那是我一生中最快樂的生活�；氐郊�，我使勁地敲打著八音琴，立刻招來許多孩子羨慕的目光。他們向我討好，得到我的允許才能敲打幾下八音琴。在孩子中間，我似乎是城里的孩子來到鄉(xiāng)下，有一種居高臨下的優(yōu)越感。我是應(yīng)該驕傲——同伴們成天玩那些泥巴搭的哨子，舊水車刨子做的手槍，木棒做的“梭兒”“梭娘”，在我的八音琴面前統(tǒng)統(tǒng)都是老土，不值一提的老土，而我的八音琴是罕見的“洋貨”，是高級玩具。大人們都說我胖了，其實是其他小孩餓得太瘦了，才顯出我的“胖”。
一年后，我?guī)е艘羟倩丶疑蠈W(xué)了。放學(xué)后，第一件事就是敲打我的八音琴。這樣多少年后，我進入少年，才將八音琴藏在樓上谷甕邊，一個只有我一個人知道的隱秘的地方，這是我最早的私有財富��！
然而，八音琴最終沒有保存下來。
成年后，忙得昏天黑地，從田里地里忙到教室里，沒有時間也沒有心情想到八音琴。
一直到幾十年后，父親去世了。懷念父親，愛屋及烏，想起我的八音琴。
父親是吝嗇的，上縣城他舍不得喝三分錢一碗的茶，來到縣河喝水——他告訴我們的秘訣是，渴的時候用舌尖頂住上腭就不感覺渴。小時候，農(nóng)閑時，他不讓我們吃晚飯，說小孩晚上吃飯長“傷疤跡”。
八音琴值多少錢？父親在哪里買的？不知道。
當(dāng)時可能幾毛錢就能買到，或者幾個雞蛋幾把雞毛加牙膏皮就能從小販身邊兌換。但她對我，卻是無價之寶！
在我的記憶中父親是極威嚴的，平時對我們很少有笑臉，永遠是嚴加呵斥，動不動就破口大罵：“你那些狗×的東西！”我們兄弟姐妹六人都很怕父親，他是典型的嚴父。我不記得父親親過我的額頭，也沒有把我舉過頭頂，沒有叫過我一聲好兒子，從未說過“我愛你”。
大愛無形。
幾十年后我明白父親對兒子的愛是深沉的愛，是人類最樸實最寶貴的愛。男人的愛不是用語言來表達的，父親沒有時間說廢話。供養(yǎng)我們兄妹六人成家立業(yè)，占據(jù)了他一生的全部時間和精力。父親對我們的愛不是寫在臉上，不是說在嘴上。父親三歲就沒有娘，從小沒有人教他甜言蜜語；從小幫人做長工的他沒有養(yǎng)成笑容滿面的習(xí)慣。他對我們的愛永遠是在行動上。他把我們兄妹六人都送到學(xué)校讀書，四人讀了中學(xué)，把兩人培養(yǎng)成國家教師——中學(xué)高級教師。這是一個農(nóng)民對兒女最無私的愛。
1979年我家拆屋做屋時，不知道是誰把舊墻推倒，舊磚把八音琴壓在屋底下，最后怎么也找不著我的八音琴了。
“怎么沒好好保護八音琴呢？她是父愛的最好的見證！她應(yīng)該成為我家的傳家寶！”在饑餓的年代，甚至出現(xiàn)過易子而食的事情。但我的父親為了他的小兒子不餓死，一個人的飯兩個人吃，為了留住不懂事的兒子竟然破天荒地給兒子買八音琴！而現(xiàn)在這無價之寶竟然丟失了，這是我的罪過！我為此深深責(zé)備自己。
八音琴還在我家的屋底下——還在我的心中，永遠奏響著深沉的父愛。
2008.4.23. （2008.6.12.）2015.10.6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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