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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的祖母阮嬌英，是橫跨三個朝代的小腳老太，身型嬌小、長得阿彌陀佛，活到101歲；如今，遠行已二十個年頭了。然而，她經(jīng)常走進我的夢里，仿佛在一個不為人知的維度，我們祖孫之間依然訴說著難以割舍的念想。在我的潛意識里，我的祖母從未離去。
那是1998年五月份的一個清晨，電話鈴聲驟響，我哥哥從智利打來電話，說是祖母走了，讓我趕緊去寧波老家料理后事。我猛地從床上蹦了起來，抓起幾件替換衣服，驅(qū)車直奔寧波。那時的滬杭甬高速尚未貫通，走的是318國道，單程開車需要六七個小時。
到了姑媽家，靈堂設(shè)在農(nóng)舍的一隅。舉目望去，建筑物破敗不堪，估計該建筑已棄用多年，磚與磚的縫隙里長了厚厚一層苔蘚，原本不大的空間里雜草叢生，兩支小紅蠟燭微弱的火苗在風中撲閃撲閃地抖動……冷不丁以為自己走錯地了，怎么就跟蒲松齡描寫的窸窸窣窣的場景扯上關(guān)系了呢？
“快點找人把所有雜草全部鏟平，地上鋪一塊毯子……”
因為，農(nóng)村人無論紅白事都要跪拜磕首，豈能讓人直接跪在泥地上。我說：“再去寺廟里買一對大蠟燭回來�！�
大殮的那天，我祖母瘦弱的身軀靜臥在鮮花叢中，對于一輩子克勤克儉的她而言，也許是最奢侈的一次了，這也是我們兄弟倆刻意的安排。儀式之后，我們兄弟倆又親手將祖母推進了焚化爐。約莫二十分鐘光景，人的肉身就成了一堆白乎乎的炭灰，那種撕心裂肺的感受至今依然隱隱作痛。
……由于家庭的變故，我們兄弟倆從小是由祖母帶大的。
那年我六歲，祖母把我從上海帶到寧波，又從寧波坐渡船到方橋鎮(zhèn)。然而，從方橋鎮(zhèn)再到聚潮頭的村落還有七里路，那個時候是沒有公里數(shù)概念的。走到一半，烏云密布、暴雨如注，祖母讓我先到前面的祠堂里去避避雨。看著她瘦弱的身形，一雙小腳艱難地走在高低不平的石板路上……其實，我小時候是個比較淘氣的孩子。我的祖母是個吃齋誦經(jīng)的佛教徒，記得有一次家里難得燒了一次紅燒肉，我把一塊肉埋在了祖母的飯碗底部，上面用飯蓋了起來。我祖母吃了幾口飯感覺不對：“吤咋啦？即麼吃素啦！”原來，每個月她都有一半時間是吃素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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