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4點30分,遼寧鞍山,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剛剛灑下。柏劍和他的孩子們已經(jīng)整裝待發(fā),準備開啟每天16公里的馬拉松晨訓。
隊伍里領頭的是柏劍,一件白色短袖T恤、一條灰色運動長褲,中等身材,利落精悍,符合所有人印象中一個體育老師該有的模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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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0-8-15 08:25 上傳
可柏劍不僅僅是一名體育老師,他還是120多個孩子的“老爸”。從1995年至今,柏劍用整整25年時間,帶著一群曾經(jīng)被生活拋棄、被世界遺忘的孩子,跑出了一條屬于他們自己的人生路。
“我沒有那么偉大,只是,人生短短幾十年,應該做點有意義的事!卑貏τX得,他這輩子,是找對了方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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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0-8-15 08:25 上傳
拉一把:“養(yǎng)孩子不像種樹苗”
柏劍開始助養(yǎng)第一個孩子時,沒想過這條路能走得這么久、這么遠。
今年47歲的柏劍是鞍山華育學校的一名體育老師,遼寧葫蘆島人。他從小家境貧寒,為了能念書,吃了不少苦頭。
功夫不負有心人,1993年,柏劍成了村里的第一個大學生。直到今天,他依然清晰地記得,鄉(xiāng)親們拿著大簸箕挨家挨戶給他捐錢,連幾毛、幾分的票子都掏出來了,就為了湊足他的學費。
“能上學太不容易了,它改變了我的命運,所以我骨子里總有一種執(zhí)念,看不得身邊的孩子不念書、不上學。”正是柏劍的這份執(zhí)念,讓120多個孩子“下墜”的人生,拐了個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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龐浩是柏劍助養(yǎng)的第一個孩子。1995年,大學畢業(yè)的柏劍被分配到鞍山市第二中學做一名體育老師,而龐浩則是二中的初二學生。
那一年,因為家庭變故,龐浩一下從之前成績優(yōu)異的好學生,變成了逃課泡游戲廳的“小痞子”。家里沒人管他,龐浩也不愿意回家,卻唯獨愛上柏劍的體育課——因為在柏劍那,龐浩“能感受到自己是被真心對待的”。
從此以后,柏劍的單身宿舍里添了一副碗筷。
“之前都是好孩子,我覺得能拉一把就拉一把,不能讓孩子走上歪路!就這樣,柏劍一頭扎進了這條助養(yǎng)之路。
他身邊的孩子越來越多,他們大多也像龐浩一樣,來自破碎或經(jīng)濟困難的家庭,有的不愿意上學,有的上不起學。他們反叛,卻又不安,就像一尾尾被命運的浪花甩到岸邊的游魚,在水邊反復掙扎,而柏劍就是那一汪清泉。
然而,柏劍沒錢。一個月工資193元,三五個孩子還能勉強拉扯,十幾個孩子怎么養(yǎng)活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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為了掙錢,柏劍試遍了各種副業(yè)。他在學校賣過盒飯,去夜市擺過地攤,承包過打掃教室的活兒,還兌過一個手機攤位。他就像一個不停旋轉(zhuǎn)的陀螺,恨不得一天能有48小時。
但這樣賺的都是小錢,一轉(zhuǎn)眼又全花在了孩子身上。眼瞅著孩子越來越多,柏劍開始不停地搬家,從學校的宿舍到傳達室,再到倉庫,最后只能去校外租房,跟打游擊似的一個月?lián)Q一個地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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難題總是層出不窮。第一個女孩兒來了之后,“單身老爸”柏劍徹底束手無策,“只好一通電話把老娘‘騙’過來,讓她來幫忙照顧孩子。”
柏劍本以為母親不能接受他的“自不量力”,一開始還和孩子們“串通”好了說辭。沒想到老人在了解情況后,只送了他一句話——“養(yǎng)孩子不像種樹苗,栽歪了可以摳出來重種。孩子要是走彎路了,這一輩子可能就毀了。”
母親的支持,讓柏劍的心一下就定下來了。
他把全部的重心放在了孩子身上,甚至和女朋友出去約會,身后都跟著一群“兒子”“女兒”。不過,沒幾個年輕女孩子能接受這一聲聲“媽”。于是,柏劍過上了長達20多年的“單身爸爸”生活。
哥哥姐姐也曾經(jīng)勸柏劍別再收孩子,他只說,“遇上了就是緣分,我看到了他們這么可憐,必須得拉一把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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奔跑吧:誰的人生不是一場馬拉松
“老爸,我跑不動了。”
“加油,寶貝!跑起來,你可以的!”
這段對話,幾乎會發(fā)生在每一個剛來柏劍這里的孩子身上。跑起來,是柏劍教給孩子們的第一件事。
每天早上4點半,柏劍都會帶著孩子們進行16公里的馬拉松訓練。這不光是為了強身健體,更是為了更好地升學。
“送來我這兒的孩子,學習或多或少都落下了一些。而體育是條捷徑!卑貏κ求w育老師,他希望借助自己的專長,幫孩子們找到一條可行的出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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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0-8-15 08:25 上傳
選擇馬拉松是柏劍經(jīng)過深思熟慮的。馬拉松很苦,沒什么人練。但馬拉松不需要什么天賦,它只需要汗水;馬拉松也不需要什么裝備,它只需要一雙鞋!斑@是一個下功夫就能出成績的項目!
一到訓練時間,柏劍臉上的笑容“吧嗒”一下就不見了。孩子們都知道,“老爸”在訓練期間一向說一不二,專注而威嚴。
小孩子跑不動了,就讓大孩子拽著、推著他們跑。大孩子想要跑得更快,就拿繩子連著車,邊聽音樂邊跟著車跑。最難熬的冬天里,孩子們里面的衣服是汗?jié)竦模敖廾皖^發(fā)里全是冰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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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0-8-15 08:25 上傳
“體育競技,就是更高更快更強,不斷榨取你的潛力!柏劍總和孩子們講,成長中的苦難是財富。因為他自己就是這樣一路走來的。
孩子們也都懂!皠傞_始覺得苦,后來看大家都在努力跑,就不覺得了。”“我從沒想過放棄,因為老爸說要靠這個吃飯!“必須得給自己跑出一條路來,用命跑!
讓柏劍欣慰的是,孩子們都很爭氣,他們在各項賽事中拿回來的獎杯、獎牌,擺滿了家中整整一面墻。這也成了他們進入大學的敲門磚——體育特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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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0-8-15 08:25 上傳
西安交通大學、西南政法大學、中國地質(zhì)大學……如今,從柏劍身邊走出去的孩子中,已經(jīng)出了48個大學生,8個走上了專業(yè)運動員道路,還有12個去部隊的。孩子們驕人的成績讓柏劍堅信,“自己帶著孩子們跑的這條路,是通的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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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老爸帶來了我人生的轉(zhuǎn)變!薄笆撬o了我第二次生命!薄袄习钟肋h是我的偶像!痹诤⒆觽冄壑校貏o疑是偉大的。
但柏劍說,“路都是他們自己拼出來的。我?guī)麄兣芷饋恚麄冞要自己跑下去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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窮開心:一種屬于大家庭的快樂
最開始當“老爸”的那幾年,柏劍還沒有實現(xiàn)心態(tài)上的轉(zhuǎn)變。他更像是一個教練員,悶頭帶著孩子們往前沖、拼成績,但看不到更多。
變化總是來得悄無聲息。不知道從哪一天起,柏劍想得更長遠了,他開始真正以一個父親的姿態(tài),去琢磨孩子們的未來,考慮那些伴隨孩子一生的事情。
“我想讓他們了解,每個人都是有價值的!柏劍讓每個孩子在A4紙上寫下自己的優(yōu)點,至少寫20條,然后貼在家里的墻上。每天早上,還要進行1分鐘演講,就講自己的優(yōu)點和進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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好多孩子剛來的時候像塊冰,又冷又硬。他們不會與人溝通,更看不到自己的優(yōu)點,是柏劍用心、用愛一點點焐化了他們。
在龐浩看來,柏劍把他們引向了一條更健康的成長之路。“他就像一個保護罩,把所有不好的輻射,都隔離在外面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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和孩子們在一起時,柏劍永遠都是陽光向上的。龐浩把他比作一個沒有出口的氣球,“好像壓力再大也不需要發(fā)泄,沒有出口,至少在我們面前沒有。”
最嚇人的一回,柏劍為了找一個離家出走的孩子,急得一頭撞上了門梁,直接把自己撞進了ICU。
但即使鬼門關走一遭,柏劍也沒有表露出絲毫脆弱,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問孩子找回來了沒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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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5年,柏劍從一個青澀的大小伙子變成了一個年近半百的中年人。他也在帶孩子們訓練的過程中,落下了腰脫、跟腱斷裂等傷病,時不時就發(fā)作。嚴重的時候,他甚至好幾天起不來床,但還是每天帶著孩子們跑步,不在他們面前表現(xiàn)出來。
只有一回,柏劍的“二兒子”趙勇見到了“老爸”的脆弱時刻。那一年,柏劍又搬了家,是個毛坯房。為省錢,他帶著孩子們自己搞裝修,非常疲憊。
一天夜里,睡不著的柏劍拉著趙勇喝酒聊天。“我爸沒有酒量,他喝了一瓶就高了,然后開始哭。他邊哭邊問我,要是哪天自己不行了,我能不能接管這些弟弟妹妹?”陷入回憶的趙勇也禁不住哽咽,“可我哪能讓他‘不行’呢,我不能讓他有那一天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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柏劍說,有頭發(fā)誰也不想當禿子。他現(xiàn)在養(yǎng)在身邊的“兒女”有26個,同時供養(yǎng)這么多孩子還有大學生,錢永遠是繞不過去的坎。
練體育的孩子飯量都大,一天一袋大米不在話下,菜也是奔著四五十斤吃。柏劍哪怕再精打細算,一個禮拜光吃飯也要一千塊錢。更別提還要買衣服、買跑鞋……最難的時候,家里一年有五六個孩子考上大學,學費怎么也湊不夠,柏劍急得咳了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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龐浩不能理解柏劍。“做到這種程度,還這么堅持。我有時候甚至覺得,他就是一個‘精神病’!
“很多人覺得我們傻。但我們就是一大家子在一起,吃大鍋飯,睡大炕,特別開心,窮開心!卑貏Φ亩憧吹猛ㄍ浮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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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這些年一直幫柏劍照顧孩子們的生活起居,“其實每天都很累,只要不到躺下睡覺的點,就都是活兒。但也挺快樂的,大家庭的快樂和小家庭不一樣。”
去年10月,大齡新郎柏劍終于有了自己的小家庭;榉渴且婚g不到10平方米的小屋,在孩子宿舍里面隔出來的。
婚禮那天,柏劍家門口的街上站滿了人,“孩子們?nèi)貋砹。?br /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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夢想家:“能影響一個是一個”
柏劍覺得,總為別人著想的習慣是刻在他骨子里的。“我小時候家里雖然窮,但我知道我父母一直幫著照顧我們村好幾個孤寡老人!
柏劍想,等他有能力了,也要幫助別人!叭艘懈窬,不能總想著自己那點事!
在柏劍家里的墻上,掛著一幅家訓:“天道酬勤,自強不息。心系天下,大愛無疆。”柏劍想讓孩子們也學著理解這種格局,學著更多地理解他人。
在柏劍這里,很多孩子都是帶著關于父母、原生家庭的心結(jié)來的。他們不能理解,柏劍問,他們也不愿意說!案改甘呛⒆拥母,不連那個根,孩子心不定,沒有歸屬感。那我就幫他們把這些理順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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于是,在訓練之余,柏劍專門留出時間讓孩子們誦讀一些經(jīng)典書目,包括《論語》《孟子》《詩經(jīng)》等。“我想讓他們靜下心來,通過學習經(jīng)典去感悟一些做人的道理,比如孝順,比如感恩!
事實證明,柏劍的辦法是奏效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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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0-8-15 08:25 上傳
17歲的羅偉對此深有體會!袄习肿屛覀冏兊帽纫郧案,我慢慢能夠理解父母的難處了。”
5年前剛來時,羅偉還是個老打架的“刺頭兒”,而現(xiàn)在他已經(jīng)是這個大家庭里的“小總管”。在柏劍的幫助下,羅偉也和媽媽達成了和解,“每年過年會回去看看媽媽。”
朱洪偉覺得,柏劍享受的就是助人這個過程本身,“幫助別人會讓他更快樂。”
朱洪偉是柏劍最驕傲的孩子之一。去年,她剛從西安交通大學研究生畢業(yè)!拔覀兛赡茏霾坏嚼习帜欠N境界,但大家都有這份心,會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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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0-8-15 08:25 上傳
另一個在西南政法大學讀書的“女兒”,也向柏劍透露過自己的“成績”——她教會了同宿舍的小姑娘洗衣服,還教會了她去食堂打飯。在那之前,小姑娘的衣服因為沒及時清洗生了蟲子,也不會一個人在食堂打飯。
這些都是讓柏劍最為欣慰的“成果”——在他的影響下,孩子們學會了為他人著想,長成了樂于助人的熱心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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龐浩則對于這份影響有些后知后覺。“我直到自己有了孩子才發(fā)現(xiàn),柏劍對我的很多影響,都是潤物無聲的。甚至我現(xiàn)在對我孩子說的話,和當年他對我說的一模一樣。”
柏劍說,孩子們就像他撒出去的種子,到不同地方去開花結(jié)果了。“種下善因,能影響一個是一個!
這25年,柏劍活得像一個夢想家。孩子們來來去去,柏劍的戶口簿薄了又厚,厚了又薄,鐫刻了無數(shù)值得回憶的幸福時刻。
“我覺得值!卑貏πΦ脠远ǎ瑫r間的紋理爬上了他的眼角眉梢,但那份風發(fā)的少年意氣不減當年,“只要還有孩子過來,只要還有孩子需要我,我就會一直走下去,和他們一起走下去!
來源:“新華每日電訊”原標題:體育老師25年收養(yǎng)120多個孤兒,有人說他“精神病”,他卻培養(yǎng)了48個大學生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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