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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、“雙搶” 石普水 “瞿……瞿……瞿……”，黎明的哨音格外響亮，接著，廣播筒里就傳來隊長的聲音——“喂，開工哇！割谷！” 這是許多年來我記憶中最清晰而又最害怕的聲音。一睜眼，四周一片漆黑，揉揉睡眠不足的眼睛，打開門，天才蒙蒙亮，拖著疲憊的身子，來不及刷牙漱口，拿起一把鐮就出門。 這一幕叫“雙搶” ，今天的年輕人根本不知道是什么“雙搶”，“雙搶”已成為一個即將消失的名詞，但它在我的心目中卻像發(fā)生在昨天一樣清晰，永遠(yuǎn)刻骨銘心。 三十年多前農(nóng)民收割早稻，栽插晚稻，因為要搶季節(jié)，所以叫“雙搶” 。俗話說“小暑吃園，大暑吃田。”每年小暑過后幾天，便開始收割早熟品種，一半搶季節(jié)，一半 “缺糧戶”農(nóng)民等米下鍋。 割谷時往往一個隊幾十號人一字排開，嚓嚓嚓鐮刀的響聲整齊而有節(jié)奏，后邊人笑著催前邊人快點，大家爭先恐后，有說有笑，倒也十分熱鬧。有人不小心割傷手指，鮮血直流，旁邊的人打趣說他多禮， “殺雞” 待客 。歡聲笑語不斷，一個早晨十來畝田不知不覺便割完了。塘里洗手洗腳時年輕人相互打水，笑聲把人帶進(jìn) “潑水節(jié)”。 下午收谷比割谷辛苦得多。雙搶時節(jié)往往是“三伏天” ，一年里最熱的天氣。中午太陽把田里水炙烤得像開水似的，人腳伸進(jìn)去燙得喊“唉喲”， 連忙抽回來遲遲不敢下田。一般孩子“收把” ，婦女“捆把” ，男勞力挑把。赤腳踩在發(fā)燙的沙子地上，尖石子刺進(jìn)肉里那是真痛喲，我只能選擇草上走。 那時沒有脫粒機，收到稻場上的谷把只能人工打下來。第一道工序叫“搭谷把” ，雙手舉起整個稻把，使勁往地下摔，叫“吃人飯，著牛力”。 “搭谷把” 用力不說，谷葉緊緊沾在身上真的“he人” 癢又不能搔，那滋味真不是人受的。第二道工序叫“打草” ，把稻把解散鋪在稻場上，用牛拉著石磙包著轉(zhuǎn)。一般傍晚鋪場，晚上趕磙，然后翻草，第天早晨再打一次。打草時牛常貪懶，有一點無一點的拉屎，“懶牛懶馬屎尿多” 。這時人得用草接住屎丟掉，所謂“要想牛打谷，就得把牛接屎” 就是專指打草說的。 吃過晚飯，在塘里洗完澡，便又要到老遠(yuǎn)的稻場“分谷” 。 “分谷” 時先“抽鬮” ，然后按順序一家家的稱。分谷的人也按順序輪流轉(zhuǎn)，每次三個人。分到谷子后深一腳淺一腳摸黑挑回家。抽到末鬮的人坐在扁擔(dān)上等，任憑四周源源不斷的蚊蟲輪番轟炸，有人竟然鼾聲如雷——中國的農(nóng)民真是鋼鐵鑄成的！ “雙搶” 時稻場上到處是谷，晚上留人“看夜” ，每晚兩分工，一角錢的報酬！“看夜”的人扛一張竹床，一床單被，有人整個身子直接鉆到被子里，躲過蚊子鋼針般的肉嘴；有人在草堆上扎一條長長的“煙把” ，點燃后上邊放些癟谷葉，那種原始的“蚊香”雖然嗆得人喉嚨里癢癢的直咳嗽，但比蚊子叮咬好受些。 白天中午拉秧整個身子蜷在田里，有時在四周高中間低的鍋底似的干田拉“旱秧” ，那何止汗流浹背！熱極了，跑到塘里伏著灌一肚子水，再把頭伸進(jìn)水里浸泡一會，像牛浴水似的，然后用手洗凈胳膊上的汗和泥。也有人到樹巒內(nèi)“拉屎” ，不脫褲，坐下來休息一會。那是精明人鉆政策的空子。 最緊張的時候還要“打夜工” ，一般是拉秧。每人拉50個或100個，誰先拉完誰先走。天倒不熱，但蚊子高興地唱著在你身上到處亂叮，螞蟥叮在你腳上拉都拉不下來，拉下來血流不止。插田大部分是婦女和小孩，男人們做打谷耕田挑糞的力氣活。在雙搶諸事中我喜歡插田，雖然也腰酸背痛，但比其他的事輕巧。1969年大生產(chǎn)隊，我從早稻插到中稻、晚稻，幾乎插了一百來天田，今天想來也覺得不可思議。 中國的農(nóng)民真是“老黃�！保缘氖遣�，擠出來的是血！早晨往往煮粥，收工后盛幾碗冷著，刷牙后端著一碗清粥站在灶邊，不用筷子喝兩碗當(dāng)茶，“菜”也不過在圍井罐里挑點腐乳、豆豉、辣椒醬等咸菜。中午炒菜也是自家菜園里摘的千篇一律的辣椒炒豆茭，茄子切成塊放在飯面上加點鹽放點豬油，那是美味佳肴。一斤米兌5斤小毛魚炒辣椒那是加餐，燉個雞蛋是 “小康之家”。 中午“歇中”，還要頂著烈日到幾里外軋米，有人到四、五里的河里撈豬菜挑回家喂豬，晚上競有人赤腳到一華里的水庫挑水澆黃煙葉，為了黃煙能賣幾元錢，一挑就是幾十擔(dān)！那真比牛還“�！� ！ “雙搶” 成了歷史。成為對年輕人“憶苦思甜” 的歷史 。今天的年輕的女“農(nóng)民” 白白胖胖的，到園里摘菜都騎著摩托車；幾百畝田“大包戶”的農(nóng)民皮鞋錚亮，臉比我這中學(xué)老師還白。 但在我的心目中，它永遠(yuǎn)不會消失，像昨天一樣清晰。 忘不了�！巴涍^去，就意味著背叛�！� |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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